早春二月，一周復始，北京西四環五棵松橋車流如梭，國家開放大學總部巍然屹立，大家陸陸續續，步履匆匆，在料峭的清早如同以往任何一個周一，走進大樓，開始新一周的工作。《國家開放大學賦》日復一日掛在墻上，存放快遞包裹的柜子里里外外滿滿當當，挑高開闊的大廳如此寧靜，電梯開門前的叮咚聲似乎是大廳里最常聽到的聲響。但就是那個早晨，走過前臺的一瞬間，為什么忽然感到有些缺失？

幾天后微信群里忽然閃現唐老師的一句“門衛小王走了，老聽說他胸口疼，抽屜里放的全是止疼片”，很多人才驚聞保安王康生在2月最后的那個周末，突發心梗過世了。而我在那個普通的周一當天就聽聞了這個噩耗，細思愈悲，無法平靜。

門衛小王，很少人能叫出他的大名：王康生。雖然名字不為人所知，但王康生卻是單位里公認最可愛的保安，30出頭，有經典的山東大漢的魁梧身材，白白胖胖，幾乎每天早晨他都在，喜歡用大杯子沏上一杯茉莉花茶。我喜歡聽他不分平翹音的喊我“王老‘絲’早”。

我和王康生的故事細數起來還真不少。上回有個貨到付款的快遞，我恰巧沒在單位，電話打到前臺，王康生馬上聽出我的聲音，說：沒事王老“絲”，我先替您付了。去年崗位調整我換了部門，很多同事都不是很了解，一天樓下來了訪客，康生的電話直接打到了我的辦公桌上：王老“絲”，樓下有人找您。“哇，你知道我換部門了？”“是啊，呵呵。”送客人的時候，偶爾會在國家開放大學賦前合影，趕上康生在，他肯定會說“我來幫你們拍照吧”。

話說這就是王康生的本事，他腦子極好，雖然大家不一定叫得出他的名字，但是他卻認識每位老師，并很有禮貌地問候。所有的同事都會說：門衛小王，就是那個見到誰都會打招呼的有禮貌的小伙子！康生腦子似乎就是那么好，有著急等待的快遞，下樓去問，他總能精確地告訴你：順豐剛走，圓通已經來過了，再來得下午，中通啊……一般得接近中午才會來。“誒，門口那個車是什么？”“呃，我看看……那是送餐噠。”果然，百度外賣！康仔簡直是個百事通！

記得有個雪天，我著急坐地鐵去辦事，走到一樓大廳才發現沒帶公交卡，來不及上樓取，直接把康生的公交卡借走了，來回花了6塊，給他錢，他居然笑著說：不用給啦，沒事的！回到辦公室我很帥氣地給康生發了個8.88元的紅包，康生開心地說：哇，謝謝王老師，這么大的紅包啊！

有一次在電梯里，我正想著惱人的工作瑣事，眼神發呆，忽然發現站在身邊的看著我卻沒有做聲的帥哥是王康生，高高壯壯的他，剛洗完澡的樣子，皮膚顯得更白，眉宇秀氣，唯一一次見到他沒有穿保安的制服，而是一件T恤便裝，干凈透亮的胖小伙兒，講他帥，他臉上露出羞澀，和平時不一樣，那美好的一瞬，如今深深定格在我的腦海里。

他去食堂打飯，前面很多保安，其實都是些不大的男孩子擠來擠去。康生大聲說：別擠別擠，你們這些保安啊，就是沒素質！我聽了不覺笑中有淚，康生，這個世界不會在乎你想要的公平，而性格決定命運，在我心里，你真的很特別，和其他人不一樣。

康生，總覺得你還在崗位上，一會兒下樓就能見到你。對學校里很多人來說，你是每天早晨第一個見到問早的同事，是戴月而歸最后道別的那個同事，甚至周末假期過來加班早早晚晚精神陪伴的那個同事，還是偶然換了便裝帥氣的讓人一下沒認出來的那個同事。

康生，你不介意大家不知道你的名字吧？但是你卻幾乎能叫出絕大多數人的名字，因為你有心用心吧？是因為你敬業樂群吧？更是因為你一定對國家開放大學有歸屬感吧？春節前，問你回不回家，你說今年不回了。春節還住在學校里，學校不就是你的家嗎？但是，你真的不是因為經濟拮據、生活所迫而不能和家人團圓嗎？你用青春守護過我們的平安，每天用你的問候點亮了整個一層大廳和我們的心情，一層大廳里不再只回蕩著電梯開門的叮咚聲，而你身體不好，心臟經常疼痛為什么我們卻很少知道？有誰勸過你經常體檢，及早就醫嗎？有誰給你家人般的照顧嗎？而如今你卻這樣意外地離開了我們……

微信群里，同事們閃爍著悲傷、懷念，希望能發起捐助善舉，表達心意，寄托哀思，學校的人文關懷，同事間的親情友愛原本就應該是這樣自然地如泉而來。有人留言說：“小王也是我們國家開放大學的一名優秀員工，平凡中的不平凡。”還有人說：“雖然你不再與我們同行，但是你那一抹亮麗已經深植于國開人的記憶中。”“小王，一路走好！”康生，你值得擁有大家如此多的尊敬和禮遇。

曾經問王康生：“你在大學工作，不抽空再繼續讀個書嗎？將來還想干什么？”，康生沒回答，嘆了口氣。或許他有自己的苦衷？

其實對康生的親近和關切于我自己是源于情結的，記得10年前電大中專校專門開辦過保安班中專班，那是我來校工作的第一個部門，從那時就接觸到了這個群體。學生中既有學校的保安，也有教育部的保安，他們很多是初中畢業就出來打工的男孩子，辦這個班的初衷是為了讓在校工作的保安別荒廢了，通過讓學校老師抽出時間上課，幫他們拿到中專、大專文聘。值得欣慰的是，有些保安最后本科都讀完了。記得有位老師給保安班上作文課居然讓他們練習寫情書，那位老師說：情書都不會寫，將來怎么搞對象，這個對男孩子很實用！我也給保安班上過語文課，讓他們寫作文的時候，才發現這個被我們多少有些忽視的群體同樣有夢想，當年沒好好學習，來到大城市之后產生了強烈的求學欲望，在他們的作文里，有對現在生活的迷茫，有對未來職業生涯的憧憬，還有對媽媽的想念……很感人很真實很可愛，后來那個班的小保安有繼續讀書的，有回家鄉養貂的，有大專畢業又讀北大青鳥然后做IT的，有的后來都成為部門經理。一些學生畢業后一直和老師保持聯系，遇到不如意和老師念叨念叨。我覺得電大保安班是電大做的特別棒的一件事，在我年輕的歲月里，因為對他們的深入了解，所以我看待這個群體從此有了不同的心境和眼光。

康生，你讓我再次回憶起這些，而我再也無從追尋你那一聲嘆息背后的含義。沉思往事立殘陽，當時只道是尋常……

夜深了，我一字一句記錄著王康生的故事，耳邊環繞的是電腦背景音樂《懷念戰友》的旋律：親愛的戰友，我再不能看到你雄偉的身影和可愛的面龐，親愛的戰友，你再不能替我簽收快件，不能幫我們拍下合影，我再不能聽到你的問早，再不能聞到你的茉莉茶香……（2017年3月7日凌晨于北京）